方崧卿(1135-1194),字季申,莆田(今属福建省)人。他长期任地方官并颇有政绩。家中藏书四万卷,皆手自校雠。方氏喜读韩文,是宋代众多校理韩集成就较大的学者之一,淳熙间刊刻《昌黎先生集》,其构成有《正集》四十卷、《外集》一卷、《举正》十卷、《附录》五卷、《增考年谱》一卷、《韩文年表》一卷。
宋代古文运动兴起使得韩愈诗文广泛流传,因而出现了众多韩集版本。这些版本质量参差不齐,内容真伪相混,让人难以知晓韩文的本来面目。方崧卿对这种情况十分不满,于是广泛搜集各种韩文版本和有关资料,细大不捐。
首先,方崧卿十分重视石刻材料,《举正》叙录首列石本,包括欧阳修的《集古录》、赵明诚的《金石录》、洪兴祖的《韩文辨证》、樊汝霖的《韩文谱注》、董彦远的《书跋》等。
其次,方崧卿使用了较多有价值的韩集刊本,主要有:祥符杭本、嘉佑蜀本、秘阁本、南宋监本、北宋监本、潮本、南宋浙本、南宋闽本、三馆旧本、唐本、祝本文本、魏本、南唐保大本等。再次,方氏还吸取了前代、当代学者的校勘成果。
《举正》保存了韩集校理本的基本面貌,通过对《举正》及集本残卷的解剖,可大致复原方崧卿韩集校理本的原貌,这也印证了《举正》的价值。
汪士钟原藏、胡心耘递藏影宋抄本大陆未见馆藏,根据现有情况推测,台北中央图书馆所藏影宋抄本应为此本。
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与读书未见斋影抄本的共同来源皆为汪、胡递藏影宋抄本。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与读书未见斋影抄本又皆为朱筠所藏宋版原貌,故汪、胡递藏宋抄本当据朱筠所藏宋版影抄。
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举正》脱漏与错讹都比文渊阁本多,但文渊阁本错讹而此本不误的情况也不少,故此本有少量文字能订正原本错误。
此外,卷末方崧卿《后跋》,文渊阁本脱,而此本录存,这都表明了文津阁本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文津阁《四库全书》现藏国家图书馆善本特藏部。
北宋淳化元年(990年),分割虔州设置南安军,治所在大庾县(今江西省大余县)。此本刻工的活动地区主要集中在江西及其毗邻地区,提供了此本在江西刻本的证明。
此本刻工为十人,可考者六人,分别为邓鼎、刘文、蔡和、胡元、蔡懋、吴正。此本的刊刻年代,一般均据卷末《后序》所署“淳熙已酉二月朔日”,认定为淳熙十六年(1189)。
现存宋本为失踪将近八十年的宋淳熙十六年南安军原刻本,此本以南宋监本为底本。南宋监本书名题作《昌黎先生文集》,方氏以李汉序中“目为昌黎先生集”一语以及蜀、潮诸本,删去“文”字。
南宋监本早已失传,这是一个收罗较为完备、文字较为严谨的版本,但是方崧卿在校改文字之后,没有完整地出校南宋监本原有的文字,所幸属于监本原有系统的潮本、祝充本、南宋浙本等版本还尚存于世,朱熹《考异》也录存了若干异文,所以南宋监本的主要部分可以借之复原。此外,因《举正》以南宋监本为底本,故本文所出“误字”多来自此本。
刘真伦校注本《汇校》,其以日本古典研究会影印南宋淳熙十六年方崧卿南安军原刻本为底本,据校版本包括七部清抄本,他校版本包括潮本、祝充本、文党本、方集本、南宋浙本、南宋江西本、南宋闽本、南宋蜀本、魏本、王本、张本、廖本、文苑、文粹,采用的韩集校勘专著包括宋·朱熹《昌黎先生集考异》十卷、清·陈景云《韩集点勘》四卷、清·沈钦韩《韩集补注》一卷。
目前有线索可考的《举正》传抄本共九部,分别为文渊阁本、文津阁本、文溯阁本、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读书未见斋影抄本、台北中央图书馆藏本、八千卷楼抄本、皕宋楼抄本、文澜阁本。据刘真伦在《<举正>现存传抄本考察》(2005)一文可知,除文溯阁藏本、台北中央图书馆藏本其未能寓目外,其他七部抄本的情况皆有叙述。
瞿镛为清代藏书家,藏书楼名为“铁琴铜剑楼”。《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卷十九著录影抄宋本一部,即为《举正》。
此本行款及各卷版数均与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所载宋淳熙南安军刻本相合,故该本影抄的底本确为原刻本或为源自原刻的影抄本。值得注意的是,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与读书未见斋影抄本时或发生相同的错误,就两本现存的文字歧异考察,两本的共同来源为汪、胡递藏影宋抄本。
由于汉字形体的演变以及典籍的辗转传抄刊刻,形成了古籍中的讹误字。《举正》作为方崧卿校理韩愈诗文集的校勘记,订正了 1613 条“误字”,其中作为本文研究对象的有 1366 条。据此,本文在参照前人分类的基础上,将《举正》“误字”成因分为因字形关系而误、因字音关系而误、因词义关系而误、因上下文关系而误。
汉字在发展过程中因字形关系引起误字的比重最大。《举正》中因字形关系而误的条目共有 589 条,约占全部“误字”的三分之一。此外,区别因字形关系而误的“误字”与异体字主要依据上下文语境和具体字的义项。
《举正》中因整体形体相近而误的条目有 208 条。按:《汇校》南宋监本原文误作“见”,《举正》据杭本订为“完”。“字小,讹也”是指“见”的繁体字与“完”的繁体字在字体很小的情况下较难辨认,形体相近。
“完”有完备、完整义,《月蚀》“完完上天东”句中的“完”即是此义,言月圆也。此外,以下句“就缺”与“完月”相对应,二者可把月的阴晴圆缺都描述出来,而“见月”则不前后对照,因此“见”为误字,“完”为正字。
《举正》中因增加意符而误的条目有 40 条,按:《汇校》南宋监本原文误作“浔”,《举正》据阁本和蜀本订为“寻”。
“浔”在“寻”字上误加意符而成误字,“寻”为正字。“千寻”形容极高或极长,《送灵师》原文“怒水忽中裂,千寻堕幽泉”中的“千寻”即为此义。晋·左思《吴都赋》有“擢本千寻”,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沣水》亦有“素壁千寻”,无“千浔”词条。
按:《汇校》南宋监本原文误作“窥”,《举正》据唐本订为“规”。“窥”在“规”字上误加意符而成误字,“规”为正字。原句为“不知挟丸子,心默有所规”,方氏已考察出此句中的“规”为图义。东坡《五禽言》“去年麦不熟,挟弹规我肉”句即语源于此,这皆证明“规”为正。
《举正》中因增加意符而误的例子还有:卷四《刘生诗》误“州”为“洲”,卷五《寄皇甫湜》误“四”为“泗”。
汉字具有众多的音同或者音近字,这些音同或音近字大致可分为通假字和声讹字两种。其中声讹多是无意识的笔误,它们没有定则,随人而异;而通假是古人用字的一种有意识的行为,它们积久成习,历代沿用。
两个字如果声、韵、调完全相同,那就完全同音。这种误字当由听音记字不加详审而成。《举正》中这类现象比较普遍,有些例子方氏直接言明二者同音,有些例子则需要通过查阅《集韵》音系得知。经考察,《举正》中因声韵调完全相同而误的条目有 114 条。
按:《汇校》南宋监本原文误作“聊”,《举正》据阁本订为“料”。通过考察《集韵》音系,“聊”“料”同为来母萧韵字。诚然,方氏已言明“料”与“聊”音同,并引用张湛《列子序》证明“料”字为正。
据《大词典》可知,“料拣”亦作“料简”,是选择、拣择的意思。《隶续·汉平舆令薛君碑》“料拣真实”作“料拣”,汉·蔡邕《司空杨秉碑》“料简贞实”作“料简”,故“料”字为正。
《举正》中因声韵调完全相同而误的例子还有:卷一《琴操十首》误“序”为“绪”,“序”“绪”同为邪母语韵字;卷二《此日足可惜》误“有”为“友”,“有”“友”同为云母有韵字;卷三《永贞行》误“尝”为“常”,“尝”“常”同为船母阳韵字;卷六《初南食》误“记”为“寄”,“寄”为见母寘韵字,“记”
为见母志韵字,二者韵母都属止摄。此外,还有卷九《木芙蓉》误“辞”为“祠”等。
《举正》中因韵、调相同而误的条目有 28 条。按:《汇校》南宋监本原文误作“顿”,《举正》订为“迅”。通过考察《集韵》音系,“顿”为端母慁韵字,“迅”为心母稕韵字,二者声调相同,韵母都属于臻摄。
“振迅”又作“振讯”,含义为抖动。《诗·豳风·七月》中有“六月莎鸡振羽”,毛传为“莎鸡羽成而振讯之”。此外,《孔子家语·辩政》“振讯两眉而跳”及南朝宋·鲍照《舞鹤赋》“振迅腾摧”中皆作“振迅”或“振讯”。“
振顿”的含义为振作、整顿,与文义“马悲罢还乐,振迅矜鞍辔”不符,故方氏订“迅”为正。《举正》中因韵、调相同而误的例子还有:卷四《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误“习”为“集”,“习”为邪母缉韵字,“集”为从母缉韵字;卷五《听颖师弹琴》误“旁”为“床”,“旁”为滂母唐韵字,“床”为崇母阳韵字,二者韵母都属宕摄;卷九《叉鱼招张功曹》误“事”为“志”,“事”为庄母志韵字,“志”为章母志韵字。此外,还有卷十二《游箴》误“于”为“余”等。